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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两个现代的灵魂相遇古代会擦碰出什么样的火花?

标题:异世而来的她机缘巧合下救下深受重伤的霍世子,不想苦难接踵而至,幸得他携光而来,予她一世心安

简介:恍惚间,她又被捉回那人打造的囚牢,四四方方压得她近乎气绝身亡,耳边那不停的嘶喊,惊醒间,行止泛红的眼眶映入她眼眸,她再也忍不住扑进他怀中失声痛哭……

1.

正文:西南偏远的小村落中,黄昏中伴着几声寒鸦的嘶鸣,显得愈加萧索。此处地形以丘陵为主,河流环抱,高低错落间借历代农耕人之手演变成后世类似的梯田,到水稻新叶抽生时绿波春浪极为赏心悦目。

只可惜眼下才二月,这寒风仍似刀割,月斋紧了紧外衣,从内室到厨间快步而行,夹着丝丝冷气将门快速关好,代成在围好的石头圈里生起了火堆,月斋拿着小木凳笑嘻嘻的走过去,烤了一会,脚底生热,后背就微微发汗。

“阿爹,我们是不是可以开饭了”

代成笑着说“可以了,在锅里热着,那画框子可做好了?”

“做好了,还劳烦阿爹带去城中给赵掌柜”

“行,月斋啊,这些年多亏了你,山里采的平常药材在城里卖不了几个钱,还要你卖画养我这个老头子”

“阿爹,你说什么呢,你将我从后山中救回来,自己落了病,给我取名字,养我至今,要不您,我早就死在那乱石窠中了,如今只怕连枯骨都不剩了”

“呸呸呸,你这孩子怎么能这么说自己,该打”

月斋学着代成呸呸呸,用手撑起鼻头作小猪哼,龇牙咧嘴露出了牙花,逗得代成哈哈大笑,双鬓的白发在黄昏浸染下如枯黄的苇草,月斋心头微微一叹。

父女两吃完饭收拾好各自回房,这年代的人们都睡得早,在如此偏僻的西南之地,不奢望夜生活,连蜡烛都成了金贵之物,夜间照明所用之物是一种干质松树木材,上有油脂,触火即燃,村子后山多为此类木材,然冬季严寒,还是缩入被窝为上上之选。

这附近的人们都是依太阳流转而寝食劳起,月斋来这边近八年了,对于这种作息开始时极为不适,后来自我催眠也慢慢可以入睡,但今夜却难以入眠,她身上盖的和代成是一样的鸭绒棉被,棉花的里层附上一层鸭绒,十分暖和。

.记起八年前,她随朋友户外写生,自驾来到一片江河环绕的山区,夏季燥热,但目的地却十分舒爽,在山谷的下游处找到一处平缓之地,入眼坡岸水色,远山隐约,十分有意境.

支起画架,画到一半时,天色忽变,雷雨而至,她们赶忙离开,不幸的是遇见山体滑坡,再等到她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被压一大石下,幸好这石头一端被乱石架起,不是全部压在她身上,不然是再无还生的可能。

她周身发冷,视线也不是很清晰,只得大声呼救,没过一会儿就没力气了,意识涣散时好像有一老头从远处而来,之后就昏了过去。

再睁眼,木制的房梁,上用竹条覆盖,缝隙间有茅草从中垂掉,墙角处还有些许蛛网,鼻子间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药草香,戴月疑惑的支起身子打量四周,代成听见屋里的声音,赶忙拿着一碗黑乎乎的草药进来.

戴月看代成,脚着草鞋,身着交领窄袖葛衣,外罩一件补丁加补丁的破棉衣,以树枝冠发,近似花甲之年,但精神头不错。

“孩子,你醒了,快将这药喝了”

戴月并未答话,只觉得这人十分奇怪,周围的环境也奇怪,她掀开被子跑出门外,冷风一吹,鸡皮疙瘩一下子就出来了,满目萧索,山林后复起又山林,是冬季。

这个房子属于古书记载的干栏式建筑,上住房下畜栏,戴月跑到院子中的水井旁,水中倒映是自己童年时的模样,自己大为震惊,她明明已有二十九岁了,在艺术学院任美术老师,无神论者的她不由得陷入深深的怀疑。

老者给她带回原来的屋子,戴月听他自顾自的说

“唉,可怜的孩子,你昏迷了四天,大冬天的怎会在山中被石头砸中,我瞧你也不过八九岁的模样,同我那早早去了的孩子竟有些像,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见她不吭声,老者又道:“莫不是个哑巴?”直叹息摇头。

“老伯,我并非哑巴,只是突逢灾祸,脑中空白,从前往事皆忘,在此谢过老伯救命之恩,烦请老伯勿怪”

老者听道:“既如此,你先将药喝了,兴许过几天就会想起来了”

戴月点点头,乖觉的将药喝了,多少年没喝过了,差点反胃,狠命将恶心感压下,老者这时递过来一枝干树枝,一头粘上蜂蜜塞进了戴月嘴中,笑着看戴月。

“我女儿吃药时也同你这般,真像”他摇摇头自己出了门

往后戴月弄清了事情的原尾,老者代成在山上采天冬这味药材,也是幸运,他半个月才上一次山,听人呼救寻声而至,见石下有一孩童,就带了回来救治。

他原为城中郎中,同妻子青梅竹马,二人近三十得一女,不料妻子生产之际血崩而亡,随后独自照顾女儿继续行医,世事难料,女儿长到八岁,突发高热,竟药石无医,身为医者却无法挽回妻女性命,心灰意冷之际来到这山中独居,只偶尔上山采药维持生计。

2.

戴月听后唏嘘不已,老人长年独居山中,又久无人伴,孤寂之感更胜,又恰遇幼女,怜惜照抚无一处不用心,想来当自己作他早逝的女儿,便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身无分文,这个架空的朝代户籍管理制度也尤为严格,依照戴月如今的情况,她属于黑户,会被抓起来的。

她确认了这是自己小时候的样子,同她一起穿过来的还有一枚老妈给她在寺院求得的平安扣系在她的脖子上,她自山中穿来回去自然也就是从这山中穿走,所以她不能离开此地,得好好寻觅回去之法。

戴月身体一直未好全,代成想着去山中采些温补的药材给她养身体,却跌伤后瘸了一条腿。她还记得那天午后天气突变,下起了雨,代成早晨入山正午一般就回,那天却不见人,天边厚重的乌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月斋思索要出去找代成,听见外间的门被打开的声音,急出门便瞧见,老人戳着木棍,背带竹篓,右小腿内侧胫骨处被一树棍横穿而过,鲜血淋漓,随着雨水冲染一路,颤颤巍巍。自那之后,戴月一直心怀愧疚,她起先对代成好却是有目的性的,未想到老伯竟然是以真心相待。

后来戴月成了代成的养女,代成说他是正月十五在山中捡到的她,就让她随他姓名月斋,同他乘坐同村人的驴车去城里办了户籍登记,西南的城中是砖瓦房,往来商贩却也不是想象中那么少,十分热闹.

这是一个杂糅的时代,名为北卫古国,现任君主朝安王,重农也发展商业,有律法规制,是一个中央集权高度发达的时期,类似正史上秦,汉,唐,宋的结合,尚文之风在民间也兴盛,女子可出门,不过必须遮带围帽,但有一些也除外,如随意发买的女奴,秦楼楚馆之地。

到了官府,代成领着她入内登记,与以往古装剧有类似之处又不尽相同,公明廉威的匾额让月斋只觉有些讽刺,从衙役到主簿进行文书办理,登记入册。

代成偷偷塞了近五两银子。按照大米如今的市价,一两银子相当于一千文钱,五文钱就可以买到一斗大米,同理,一两银子就可以买两百斗大米。两百斗大米是二十石,一石按五十三公斤来算,那么二十石就是一千零六十公斤,五两银子够一个穷苦人家两三年的粮食。

从府衙出去后月斋求代成陪她去书店转转,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繁体字类似正史演变的那般,这个朝代的字体多流行行楷,没有让她成为睁眼瞎一个,月斋翻翻看看并未买什么,她知道历代的书籍都是很贵的,没个几两银子下不来.

代成为了给她上户籍已经花费许多,何况她也不是真的只有八岁,做什么都要花费一个为了她,腿都变瘸了的可怜老人的钱,月斋看够了,又随代成及同乡人的驴车回了天水村。

虽然山村落后,但同村人多和善,没有遇见什么极品村民,没有城中人分九等,可随意买卖,贪墨钱财之事,这里的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让月斋生出几分陶渊明的隐士之感。

由于地势原因,河中地下暗河流通,每到下雨天,接连几日不断,河堤从未决堤,只微微上涨水位,村民觉得是上天护佑,水稻收成好,所得名天水村。

回村后,每每代成上山月斋必要跟着他一起去,后来时间久了,一些草药月斋也能自行去山中搜寻,就让代成留在在家打理自己种的一些菜地,家禽等,她也闲暇时期也常翻看古集,在山中找到了制作颜料的植物,古人做画用的材料多为自然植物提取,不得不感叹古法的精妙。

红蓝花、茜草 、紫梗杂糅相合成胭脂色;蓝草中提取靛蓝为青色;茜草,它的根含有茜素,以明矾为媒染剂可染出红色;槐树花、黄檗、姜黄可制黄色。另外一类是用天然矿石朱砂、赭石、石青及动物染料,如胭脂虫经选,粉碎,研磨,分级,精制而成。

月斋用近两年的时间集齐了红黄蓝三原色颜料,幸庆自己当年学美术,对于绘画,雕塑,工艺,书法都有所涉及,不然真是两眼一抹黑,只能道行路难,行路难,难于上青天!

搜集颜料期间,月斋摸索出纸张的制作,这个时代也有纸,但月斋想自己试试能不能制成那种水彩所用的吸水性好,磅数厚的纸张,她将纸浆、棉织物、亚麻三者混合,捶练,过滤,铺平压制,干制而成后划裁,得到纸张微微泛黄,正面粗糙,背面光滑,虽比后世用的水彩纸差,但也算是制作成功了。

代成看了觉得十分神奇,月斋十岁生辰那天代成送给她一套毛笔,月斋感激涕零,不想在这异世还能遇见如亲生父母这般疼爱自己的人。

? 月斋穿来这些年,对这个时代并未有任何归属感,十三岁前每个月都会作小子装扮随同村的宝贵叔去城中给代阿爹卖草药,又会去书店转转,一来二去便同两位掌柜混了个脸熟,二人都以为月斋是个小子,这世道于女子艰辛,多困于方寸之地。

同村只与宝贵叔家走得进些,她也不想在这时代留下太多痕迹,她相信总有一天她还会回去的。每年的月斋期的十五日戴月必然会上山到那处她曾被大石压身的山谷中焚香叩拜,祈祷若有神灵,将自己送回原来的世界,代成曾问她为何,她告诉他。

月斋拾起了从前的老手艺,四时山水图,花鸟图,人物素描,工笔写意这几年她画了不少,挂了整整一面书墙,树大招风月斋是十分清楚的,因此只卖了一副画。

迎合时代下文人之风,用水墨淡染,结合工笔与写意技法,松枝大泼墨,酣畅淋漓,凸现君子之风,仙鹤用细笔勾勒,展翅高飞,毛发纹路逼真,松枝白鹤呼应,留白之下,突显意境深远,落款炸鸡大人,代成送到书店寄卖,只道是家中藏品,迫于生计才拿出贱卖,不出几日就被一外地商人以六十两白银购去,给掌柜五两以做谢礼。

3.

这个时代花鸟画还未成熟,卖出的价格让月斋有点惊讶,比预计的高,这副画是她十二岁所作,十三岁后她就极少出村子,大部分时间畅游山林,帮代成采些药,窝在这天水村。

家里的一应生活用品都翻新了。她用沙石木炭棉布等捣鼓过滤器,告诉代成要喝热水;院子里做了一个石制的日晷,教他如何辨别时间;又淬炼盐块让代成尝尝细盐;制作简易版的牙刷,陪他下五子棋,说书给他听,带这他一起学咕噜咕噜的仰天漱口法,第一次尝试时他将漱口水差点咽下去,父女两面对面哈哈大笑。

代成说月斋是上天赐给她的女儿,月斋有时也在想这是不是她来这个异世的原因,这个孤苦的老者一定是她前世的机缘,今生穿越而来是为偿还这恩情的。

想了许多,迷迷糊糊间月斋终于睡着了。晨起,月斋利落梳好一个高马尾,用发簪挽起一个发包,类似丸子头,她来这边依旧未学会女子婉约端庄的盘发,也不在意,走进厨房,煮起小米粥,煎好韭菜鸡蛋饼,又将她腌制好的酸辣萝卜拿出,切成一小碟,她去叫代成起床。

“阿爹,你起了吗?可以吃饭了”月斋扣门无人应答,她急忙推开门,老者瘫倒在床侧,双目紧闭,月斋手探鼻息,将代成托扶上床,快速出门托宝贵叔在城中请来大夫,好在没什么大碍,之后月斋要求代成躺在床上休养了一个多月,三月底的气温日渐回升,万物已有了复苏的景象。

正如“春山暖日和风,阑干楼阁帘栊,杨柳秋千院中。 啼莺舞燕,小桥流水飞红”,这时节不是一般的雅致。

代成同宝贵叔一早就去城中,月斋收拾起自己仿制的画箱,带齐用品,拿起草帽就出门踏春去了,自寻得山中野趣,山坳一平地,野草遍生,还有一丛丛紫色的小花,不远处有一河流,赏景的好去处。

月斋哼唱着小毛驴,迈着轻快的步伐直往那去,一时不察,竟被拌倒,画箱里的颜料撒了些,看得她心抽抽,自叹倒霉,回头看,将她拌倒的障碍物竟然是一截下肢,截断处白骨清晰可见,鲜血混合着野草灰土,血还未凝固,像没一会前才被人砍下的,周边静悄悄的.

山林柔和的春风带一股泥土翻新的气息从月斋身前抚触到身后,她只觉头皮发麻,抓起画箱想往回走,一瞬间就被人扯进了草丛中,没来得急呼救,刀刃上滑腻阴冷的感觉就遍布脖颈,血腥气直入鼻腔,显然嗜血不久。

“别出声”,沙哑的男子声音从身后传来,月斋的双手被他反固在身后,她挣扎着感觉脖子处被刀口划伤,痛感即刻让自己意识到如若她不听从那男子的话只怕会血溅当场,平静下来后,那人似乎也松了一口气.

野草的间隙中,可看到有一伙搜寻的蒙面人,细细探查着什么,月斋感觉到身后男子紧绷的身体,这一定是遇上仇家追杀案件了,即使经历了穿越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但从未有一刻像如今这样让月斋不寒而栗。

她心中思索,万一这个人暴露,自己也怕是要无辜受累了,若没有暴露,自己是唯一遇见他的人,也怕难逃灭口,左右都是一个死,可自己还不想这般丢掉性命。眼见那伙人越走越近,月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突然山林中传来一声哨响,转眼间人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身后那人脱力,倒在了地上,月斋转身看去,只见那男子服饰与普通平民大有不同,礼器服饰有规范,他身上所穿戴丝织品玉珏等不是寻常平民可有的,右肩侧有殷红的血迹,,腰腹部被利刃划伤,此刻面色苍白,双眉紧皱,下颌线条紧绷,面皮俊朗但锐气难消,不是个好相处之人。

月斋气恼受此人所累,想踹他几脚,但又惊恐却又无法见死不救,她将随身携带的擦伤药倒了些在那男子的伤口处,将剩下的药塞在了他手中,力所能及的事做完,是死是活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她不想招惹祸患,要抓紧离开此地。着急忙慌的拾起画箱快速往回家的路上赶。

草木的阴影将明媚的阳光搅和成金箔细屑,风影相和,摇曳生姿。月斋不知怎么的总感觉身后有人,停下脚步除了啾啾虫鸣和穿山风过,往身后看并无不妥。

她加快了脚程,看见了家的小屋总算歇了一口气,屋上青烟从厨囱冒出,代成原先并无中午加餐的习惯,一日两餐,月斋后来和他谈起午食的好处,家中进项增多后就变成了一日三餐,她推开院门悄悄的回到自己的房间,快速处理好伤口换了衣服,用高领遮住颈部,去厨间找代成。

“阿爹,好香啊,月斋今日有口福了”月斋走到灶房后加了几根柴火。

代成今日心情似乎很好“月斋啊,今天天草药和画框子卖了十三两,我买了一点糕点和猪肉,我家月斋真能干!”

“好啊好啊,阿爹,这些日子您就待在家里就行,攒钱的事有女儿呢,您只要身体康健”

代成眼中嚼着泪“好闺女——”,似乎还要说些什么,月斋赶紧转开了话题,吃完饭后,塞了一个甜腻腻的鲜米糕进代成嘴中,催促他去休息。月斋收拾好也回屋中睡了一会,起来时打算去准备晚饭,听见院中有陌生男子的声音。

“老先生,晚辈名江原,字长平。本是上朝都赶考的举子,家中清贵,双亲举家之力为我准备行囊,不想途径中遇山匪劫持,侍从皆死于刀下,幸得老先生相救,晚辈不甚感激”

“无需多言,你且安心住下,待伤好后离去便可,老朽家贫苦,草舍一间还是有的”

4.

月斋推开门向下看,院中代成手扶一病弱男子,锦绣长衫,如松单薄,如菊清雅,端的是一副好相貌,面如冠玉,剑眉星目。饶是如此,月斋身侧的双手也止不住发抖,四目相对,月斋便瞧见他微扬的唇角。

“阿爹,这人是谁”

“月斋啊,这是江公子,去朝都赶考的举子,路遇劫匪了,午后我出门发现他带伤晕倒在咱家门口,为父便为他处理了伤口,他如今无地可去,暂居于此”又转头对那人说:“此为吾女,名月斋”

“代姑娘好”

月斋气急,没想到自己如今变成了救蛇的农夫,她稳了稳心神,不理会他,对代成道:“阿爹,我知你心善,可如今家中住房并未有空余的,只有柴房中还算有空地,但并无床榻,江公子带伤,并不适合在咱家修养,我瞧他尚能行走,不如让他去别家借宿或……”

月斋的话还未说完,便被那男子打断。

“代姑娘所言有理,只我如今身受重伤,夜色渐近,遭遇横祸又身无分文,若不是老先生心善,只怕是要与家中天人永隔了,姑娘不必太过忧心在下身体,只求一夜宿之地就心满意足了,且老先生精通医术,让人心安,求姑娘垂怜,柴屋之地江某也是住得的。”说完手捂腰腹部,低低的咳嗽几声。

代成道:“月斋啊,江公子伤势颇重,不宜挪动,书房的一侧的矮榻还可住人,就让江公子住那吧”

月斋无法,只得将人安排在她日常读书作画一侧的休息隔间处,待代成去处理草药时,她准备好饭食,又将吃食和草药端去给那人。

昏暗的光线下,男子虚靠在榻上,像极了重病之人,月斋进屋时,他便睁开了眼睛。

“你有什么目的,为什么又出现在这里”

“代姑娘,你在说什么,江某并未明白”

“别装了,午前你遭人追杀,挟持了我,现在又编造身世诓骗我阿爹怜惜救治你,你到底想怎样”

男子低笑出声,道:“代姑娘,也知道我是被人追杀,自然是躲避仇家才来此处的,我如今受伤,无法去城中药铺,老先生的药极为不错,伤好后我自然会离开,姑娘切记不要走漏了风声,万一连累了无辜也非江某所愿”,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至于为何会来到姑娘家,自然多亏了红色的朱砂粉,姑娘也是警觉,江某在路上差点被发现了呢”

月斋暗悔,未处理好画箱。

“我不会多言,也请公子信守承诺,伤好之后尽快离去,阿爹年事已高,我只愿他安度晚年,再者公子活动的地方仅限于这隔间和院子,不要乱动其他,不然我就在你的药中下断肠草。”女子清冷的声音像石涧的清泉,声声入耳,威胁的话也轻飘飘的,略显生疏。

霍慎之看着她直挺的身体快步迈出门槛,只觉得好笑,平生第一次被人如此威胁。想起午前见她时,觉得这女子分外怪异,言行举止不符规范,与朝都女子大为不同,被挟持后还能镇定自若,在山野间行动十分敏捷

他自小习武,伤口止血后就很快醒来,打开手中的小药瓶,发现和自己伤口的药粉是一样的,这女子应该略懂医术,他走出草从,发现地上洒落的色粉,追寻而至,复又体力不支倒在了她家门口,这老医者对自己并无防备之心,只稍加遮掩,借用下属名字,编造一通,自己可便躲入农家修养身体,待下属找来赶回朝都。

月斋这几日如惊弓之鸟,夜间总做噩梦,代成看出她有些倦怠就让她在屋中好好休息,从窗台看去,代成这几日倒是开心不少,那男子极会说笑,代成拉着他下棋,有时探讨书籍,总能让老人家对他赞不觉口。

夜间代成对月斋悄悄说道:“月斋,我观这江公子并非池中之物,这几天的相处中可以看出这是个有学问有前程的孩子,他家中还未娶妻,如今遇难,对他也算救命之恩。我如今年岁已大,也没几年可活了,你自小聪慧又懂事,阿爹有幸遇见你这么个孩子,你八岁逢难,一笔丹青出神入化,定是大家出身,难道未曾想过找找生身父母,我这老头子让你陪着走一遭,却不能当误我儿年华,我已同江公子说过,他此去朝都便带上你一起寻亲,我给他看过你的画作,连他都大为吃惊,只道朝都书画世家众多可去探寻一番,若未寻到,他允诺护你一生。”

“阿爹,月斋从未想过离开天水村,若无您便无今日之月斋,不必多说,阿爹快去休息吧,明日我自会同江公子说明白。”

代成有些生气,月斋不理会他,多说无益,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在这种封建时代的规制下,每个人都难免不被束缚住,回想自己现代二十九岁的未嫁女都难免会被闲言碎语所指责,更何况是这个时代呢,她不怪代成的主张,能够理解,却不能顺从。

次日清晨,月斋敲响了江原隔间的木门。

“进来吧”男子的声音并不沙哑了,带了些愉悦的情绪。

月斋看见他翻看的是自己书房中那本药材集,有些生气

“江公子可知不告而取是为偷?”

“自是知晓的,可这是老先生让江某翻看的”

“你不用拿阿爹做借口,我来此就想同你说一件事,明日你离开不用带我一起,之前阿爹说的并不做数”

他合上书,盯着月斋,“代姑娘果然情深义重,只是姑娘一手好画技,埋没于此实在可惜,同我回都城,江某愿珍之视之”

“谢公子抬爱,只是连名字都是假冒的江公子,月斋实在是无福消受”

“代姑娘还真是一如往昔的牙尖嘴利”

“我们不需要做口舌之争,你明日赶早离开,从今往后互不相欠”

霍慎之面色变冷“跟了我还委屈了姑娘不成”

“自然是委屈的”

“你——”

5.

月斋只觉得幼稚,搁这同古人拌嘴,拿上采药筐,回头看代成的门窗紧闭,叹了口气,好在门口的吃食拿进去了,想必等那人走了便不会生她的气,不管如何,如今日要紧的是再寻些制作颜料的植物。

今日的月斋极为不顺心,新做的布鞋一脚踩进了小水洼,长袜都打湿了,下山时的石头路上满是青苔,“哐当——”背篓袋子断了,东西撒了一地,月斋也滑了一跤,脚踝扭伤了,真的出门不利。

她慢慢的下山去,丛林间一大股浓烟冒出,村民呼喊的声音越发清晰,她手心里出冷汗,离得近时,就看到那承载她异世心安的小家被火舌迅速席卷,院子外面的村民泼水灭火,但火势太大,没有什么作用,院子内搬出的几具尸体,其中一个就是代成的,胸前血糊糊的,双眼紧闭。“阿爹——”月斋要呼喊时,脖子一疼就没了意识,山林中的人影如鬼魅,一会就没了踪影。

睡梦中她还在天水村的小院里,围着灶台煮高汤,揭开盖子,满目的殷红,血色笼罩着她,她看见胸口破洞的代成慢慢走来倒在了她面前,不管她如何堵住那个伤口,鲜血总是不停的漫出,她哭喊着,没有人理会,只有她在那个血色的世界。

随后她醒来了,这是一艘行驶在运河中的大船,船头的大旗上有一个霍字,大概有三层,每层都有人把守,黑色的铁甲加长矛,是士兵。一对手捧托盘的小侍女恭敬的走到她身边,双腿微屈,低头行礼,托盘上是她近几日喝的安神药和一些蜜饯糕点类。

她知道带她上船的人是谁,那个害得阿爹身死的人,不仅是他,她自己也是罪魁祸首,这些天她愧疚伤心,可是代成永远都回不来了,那个疼爱她的阿爹再也没有了,她摸了摸脖子上系的平安扣有了想法。

每天都安安静静的休养身体,那个男人终于来找她了。

霍慎之推开门,桌子旁的女子似乎比之前消瘦了些,天水碧的绫罗裙很衬她,长发挽成叠云髻,峨眉轻扫,同朝都世家闺阁中的女儿家不同上下,眉目间的忧愁之态,愈发显娇弱婉约之美。

走上前去“身体可还好,天水村的事……”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霍世子,我如今身体已经大好,还劳烦您的船经登州时靠岸旁停一下,我在那下船。”

“你要走?我之前答应过老先生之事不会食言,你放心入朝都后我会将你抬入府中,锦衣玉食断不会少了你的”

“抬入府中?”月斋讥笑一声“霍世子莫不是忘了我同您之前说的,从天水村走后我们之间也没什么牵扯了,如今阿爹不幸身亡,我只怪自己大意招来祸害,只想去他坟前叩头谢罪,以告亡父之灵,再者父母亡故,子女需守孝三年,小女不才,却懂得孝悌之义,敢问世子可知礼义廉耻,自以为是如何书写”

霍慎之心下烦燥“放你下船是不可能的,至于守孝一事是我思虑不周,我会在朝都设下灵堂,三年之后我再来迎你入府”,丢下话来就走了。

月斋只觉恶寒,船越临近登州,她心中越发焦急,若在登州后逃脱是再无可能的,登州之后一两日便可到达朝都,就由船只改为车马,一路上皆需要身份查验。

之前翻看这个时代的博物志时就有提到,而登州前则不同,核查简单,常有人贩卖假户籍,且水路四通八达,如今的天气入河戏水也是可以的,月斋思前想后让侍女约霍慎之在船头一见。

船头的河风有些大,月斋张开双手去拥抱它,霍慎之看她这样,十分不解

“你在做什么,听说你有事想同我说”

月斋转过身看着他一笑,四月的春光是那样的美,风微扬起女子的发丝,瞳孔里倒映的是他的模样,霍慎之觉得心头好像开出了花,野草荒芜的心房上,开了一丛一丛又一丛。

“确实有事同世子讲,但只想同世子说,不知可否屏退左右呢”月斋笑盈盈的模样,是那般娇软

霍慎之让船头的守卫下去,月斋在心中飞快的计算着船运行的速度,她同霍慎之之间大概四十厘米的距离,她到围栏旁大概一米半的距离,船的围栏只到她的腰侧,借力翻过去应该没有问题,时间是够的,她掐了掐自己,镇定下来。

“可以说了”

月斋説道:“承蒙世子不弃,代家遭难,临走前还对月斋照顾有加,昨夜阿爹托梦呵斥我,说世子也没有想到凶手会穷追不舍,您为了救他还被刺一刀,若不是他们攻得太猛,未等到世子的救援前来,想来他也不会去的,世子这般风光霁月的男子如此垂青我一乡野农女,告诫月斋要好珍惜,字字句句言犹在耳,惟愿世子勿怪月斋之前的言语无状”

这话让霍慎之听得心头熨帖,暗想还是江原这小子有法子,让伺候的人无意中告知月斋当日发生的事,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她果然自己也想通了,自己乃北卫古国的世子,深受朝安王喜爱,自小便在宫中长大,类比皇子,如今又掌管一方兵马之权,相貌家世岂是一般小民可高攀上的,他放缓语气,温声道:“我从未怪罪你,若不是我,代老也不会受此劫难,日后我会好好补偿你的”

月斋努力让自己流下两滴清泪,仰起头来“还请世子闭眼片刻,我为您准备了一份礼物”霍慎之不疑有他,顺从的闭上了眼睛,月斋看向四周,快速解开繁琐的外衣,露出里面里面浅青色的布衣,将丝带系在霍慎之眼睛上,绑了两层,贴着耳朵夹起声音对他说道:“世子,您可不能偷看呀,等月斋一会便好”,嘴中呼出的气息有股若有若无的茶香气从耳侧袭入鼻腔,霍慎之心中微动,可他看不见的是月斋那暗恨的眼神。

“扑通”一声,察觉出不对劲来,霍慎之扯开丝带,只见甲板上的衣物,佳人已无踪迹,他意识到自己被一女子戏耍了,咬牙切齿道:“将那个女人给我抓回来”,侍卫纷纷跳入河中,霍慎之也打算去河中寻人,被身侧人拦住“主子,这一带水系四通八达,所交接的州县众多,不如发出通告,命各地搜索,您当务之急是回朝都,都城那位听说您遇刺急得不得了”

霍慎之面色暗沉,道:“吩咐手下的人,在汾水之地运河支流各处好好查探进出人员,外地女子皆要仔细盘查,另外安排一队人马去天水村好好看守,一定要把人给我好好带回来”

江原称“是”

6.

月斋一入水就如撒欢的鱼儿,,顺着水流快速游向台州的方向,月斋并未花费多少力气,城外有沟渠联通城内外,这就是月斋为何选择台州的原因,台州于书中记载,虽历代多雨,然擅通沟渠,少遇水灾。

她通过暗渠入城,游了大半天,体力透支,再不爬上岸恐有危险,她抬起头,一出水面与一蹲坐在鱼池旁发呆的男子迎面相对,两人都面露惊恐之色,月斋慌乱间伸手拽住男子的衣袍,一起跌进了这鱼池。

“你是何方水鬼,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快显灵,oh my god,请保佑我”男子闭着眼睛双手不停的祷告。月斋看着他这样不由得想笑,听到后面呆住了,她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我翻开历史一査……每页上都写着‘仁义道德’……”’

男子停止祷告,也答了一句“仔细看了半夜……满本都写着两个字‘吃人’

“你也是穿来的?”

他神色略显激动“嗯嗯,老乡”,月斋喜极而泣,但头脑发涨感觉自己要虚脱了,他也察觉到月斋的脸色泛白,想到刚才的场景,必是在水中泡了很久,他先爬上岸边,将月斋也拽了上来,塘泥让两人此刻都有些狼狈,他看向月斋发抖的双腿,开口询问道

“我抱你回屋子中整理一下,你介意吗”

月斋心下感激“劳烦了,还请不要让过多的人看见我是从水池中出来的,恐怕会给你带来麻烦”

他点了点头,用外披罩住月斋,将她抱回了房间,又让侍从送来热水放在外间,说自己刚刚月下看鱼,入神间不甚掉入荷塘。两人梳洗完毕后,他让人送来小食,月斋穿着男子款式的外衣从里间出来。

“这是我前几年前做的衣服,还没有用过,你如今穿着倒也合适,我本名时行止,怎么称呼朋友?”

“我本名戴月,来这边后名唤代月斋”

“那我叫你小月?你可称我为时大哥,我原本有三十岁了”,烛火下,少年的面颊微红,右手挠了挠头,正当弱冠之年。

“我原二十九岁了,做美术老师,如今十六,本来也差不多大。”

“我之前做城市规划,你先吃点东西吧,有时间说,这是淡盐水,先把这个喝了,夜里吃点青菜瘦肉粥,管饱又养胃”

“多谢”她实在是饿极了,拿起碗大口咀嚼起来。

行止看着她飞速进食,心中不是滋味“你之前受了很多苦吧”

她接过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嘴“唉,一言难尽,当初我……”

两人秉烛夜谈,虽然有困倦之意,但越说越起劲,大有种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感觉,正院的大门到正午还未打开,孟叔用手敲了敲门

“公子您起了吗,府衙差人问话,您何时去开月会”

紧闭的木门打开,行止身旁立着位娉婷佳人

“孟叔,这是行止的小妹,名小月,以后就住在府中,还劳烦孟叔多加费心,我去府衙后,不可怠慢”

“是,公子放心”孟叔心想少爷终于开窍了,他是时家的管家,从小看着行止长大,后来行止硬是靠自己苦心钻研得到了外放做官的机会,他也从本家一同跟过来照顾,这些年时老爷和时夫人十分心急少爷的婚事,同龄的公子哥们早已成家,而少爷是半点不着急,洁身自好得很,如今凭空冒出一姑娘,说是小妹,他是如何也不会信的,但心也着实欢喜,至于来历,他相信少爷的识人能力,得安排妥帖了。

戴月被安排在行止主屋的小院旁,两者间隔得近,出院门一拐便到了,昨日她还未好好打量这处住宅,面积适中不是想象中的大,戴月逛完也花了近半个小时,布置上倒是精巧,假山湖泊,亭台楼阁分布间有山水之趣。

行止如今是台州的州牧,是台州最高行政长官。区域划分以道或路>府、州>县>乡,前者为中央服务,后者为地方服务,两者间互不干涉。

时行止来这边时在考察水系,也是从西南之地的丛林里苏醒过来的,不过他很快就被侍从找到送他回到了西北之地的大族时家,祖父有三子,各成一支,他父亲为长房长子承袭祖父武伯侯职位,不是徒有虚表的空架子,实打实的兵马之权,母亲是太原才女,素有贤名。

听起来风光无俩,行止回去的日子并不好过,尚武的世家少年一夜间变成了不通武艺的文弱书生,纵然有父母相护,但大族中各方势力盘根错节,争权夺利不在少数,自己也曾从族学练习君子六艺,可惜武术这方面实在是差强人意,随后他想起了老本行,参加科举后被外放,中间也有本家帮助,退出了那方漩涡。

三年前他为给外祖拜寿收集一副松枝白鹤图,看到落款时,猜想定有人同他一样,打听画的来源处,只寻得西南之地,可一地广大,人海茫茫又如何容易,昨夜相谈甚欢,竟未料到两人有如此交集。戴月也将这些年经历坦诚相告,商议回去之法,她们都知道那林子必定是十分关键的。

行止打马到台州府衙,治中从事周斌就迎上来

“大人,说来也奇怪,朝都差人下发逮捕令,说要搜查一刺客,竟然还是个女子,以往并无这种案例,您看”

中央同地方的司法事物都是自成体系的,双方很少有牵扯,一方贵族一方平民,不可越级申办,这种交错的倒是少见,行止打开逮捕令,又拿起画像,图中女子只得神似,与本人还是有差别的,她会化妆,如今又在自己的住处,想来等这阵风头过了便无事了。

“张贴放榜下去,告知即可,其他人都可到了?”

“到了,皆在堂内等候大人”

7.

行止进去办公的内堂,每月会开一次集体会议,让从属的官员,汇报各自掌握的事物,统合整理,针对存有的问题一一规整,别驾曹阳掌政务、周治中掌安卷文书、簿曹林彦主钱粮、兵曹从事郑云龙通军务。

刚开始时,几人并不愿意真心听从调遣,后来随着台州城内各项产业开始欣欣向荣时,他们得了许多好处,也开始心服口服了,台州整体建筑是环形放射状分布,州的中心阶段商业十分繁华,东侧为贵族区域,西侧多平民商户,北侧官府办公区,南侧鱼龙混杂,远郊区多农户,城中各环道设有兵将巡视,少生事端,官府的声望也日渐上涨。

“城中的乞丐安置一事可有着落”

“大人,台州城内大大小小流民乞丐近上百人,并非易事”

“并且安置所需费用也不少,安置郊外开荒耕地,所建造屋舍损耗也大”

周斌和郑云龙并未出声,若处置妥当,城中琐事会少许多,他二人也可松一口气,几人争执不下,行止无法便让他们先回家,此事他自己得再思索,没有官府可以白出银子费心安置乞丐,下职回去后同戴月说了官府之事。

“近些天,如果你要出门最好以男子装扮,霍世子正派人四处寻你”

戴月点了点头,“经此一遭,自然是会记恨的,等躲过这阵风头。打算去妙云山寺一趟,我脖子上这枚平安扣是我妈妈在这个有同样名字的寺庙中求得的,前几年我打听到它就在台州,一直没找到机会过来”

行止点头道:“等过阵子我手头的事处理好,和你一起去”

“听说你在安置城中的乞丐,是想建成收容所类似的吗”

“哪有如此容易,收容没有条件,打算教他们一些手艺或开荒种地,自立根生会好很多”

“的确如此,若有需要可以告诉我,积德行善总是没有错的,我可教他们作画,识字,让他们运用到生活中,虽然作画对他们并无多大用处,但即使什么也不干,内心也能充实一些”

戴月的眼睛亮晶晶的,行止在她眼中看到了光彩,他明白那是什么,世家女子温良恭俭,但从生到死都只能拘泥于后宅,过多的想法都被扼杀,他这几年一些想法都不足为外人道,学这世道规矩,心中憋闷,他为男子尚且如此,更何况戴月还是个女子

“嗯嗯,戴老师能施以援手,荣幸之至,你放心来,一定为你开启人才引进绿色通道”,他说完双手学古人作揖,眨着眼睛看着她

灯下的女子眉眼弯弯笑晏晏,行止感觉耳朵发热,鬼使神差的又问她一句“你是不是很想吃炸鸡”

“嗯?”戴月接着又点了点头,行止拉着她去了大厨房,此时张婶子已经快备好晚饭了,看见行止来了,连忙见礼“少爷和姑娘怎么过来了,可是饿坏了,我马上把饭菜端过去”

“不用劳烦了,张婶,我们今天自己琢磨点吃食,不会管我们。”

张婶子拉着火灶后的小丫头一起出去了,行止的院子人很少,孟叔和张婶子是一家带着小孙女,儿媳生下孙女后不久就撒手人寰了,儿子如今是行止的贴身侍卫,两个跑腿小厮和一个洒扫小丫鬟,外加新来的戴月,一共九个人。

行止对待下属没有太多规矩,晚饭洗漱后便让下人都去休息,这些年了也一直如此,行止对他们好,他们也衷心护主,所以才有底气让月斋在府中不用伪装。

“你可会生火?”行止询问她

“自然是可以的,我炒家常菜也是可以的,工作那会自己住,也有时间研究,偶尔朋友还会来我家聚餐,有时还会去野炊露营,你呢”

“嗯,不错,戴老师挺注重生活,我当时属于蹭吃的比较多,后来来这边就自己琢磨了些吃食,实在是想念得紧,只能自己做了”

“确实是想念得很,你不知道我当时画鹤的时候就想到了那香喷喷,酥酥脆脆的炸鸡套餐,所以提名时就写了上去”

行止哈哈哈大笑,一面同戴月交谈,手下葱姜蒜末也快速切好,用盐酒浸泡处理好的鸡块,加香料鸡蛋调和面粉将腌制好的鸡块糅合,热油炸锅,刺啦一声满屋飘香,屋内欢声笑语不断,鸡块的香味引诱着街角的野猫上窜下跳。

霍慎之这边回到了朝都,马不停蹄去拜见了朝安王,回到霍王府中一大堆赏赐也跟着下来了,霍王爷虽是闲职在家,但霍王妃是朝安王亲姐,北卫古国的大长公主,朝安王后亦是霍王爷本家族姐,霍世子与太子从小长大,情同手足,至于霍世子自小是世家典范,抛开皇家关系,是掌实权的天子近臣,真正的皇权贵族世家。

他去西南之行是为朝安王送一密旨给镇南王,不想回朝途中遇刺,君王少不得也要安抚一翻,赏赐一下来,朝都的世家也闻风而动,霍慎之积压的公务不少,也是有一刻未曾停歇,霍王妃见儿子已经二十有五虽有通房侍候,但到底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女子,她当即举办赏春宴,邀请各家权贵夫人携女前来。

春日宴到来那日,花园中一院子的莺莺燕燕,脂粉香浓,奇花异草争相斗艳。一处小亭里可将全景包揽,霍慎之与太子参饮酒。

“你可抓紧找到世子妃,你看我如今,丞儿已经快五岁了”

“太子说得是”霍慎之低头颔首,他送太子参回宫,在庭院间见到假山处有一女子独坐,面若芙蓉,腰肢纤细,他看着她,想起了那个回程路上跳河的女子,眉头紧皱,手掌不自觉的握紧,太子参察觉到他的变化,随着他的目光看过了,随口说了一句。

“哦,那是赵太傅的嫡女赵含玉,素有才貌双绝之称”

春日宴结束后,霍慎之即招来江原查问月斋下落,得知还是一无所获时气得将将书桌上的东西全部扫到了地上,茶盏摔碎在地上激起的碎片划伤了他的面颊,血珠子一滴滴的向下掉,他好像也感觉不到痛似的

“加派人手,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低沉的声音加上起伏的胸膛,江原知道霍慎之是气极了

“是”他抓紧去办,避免殃及池鱼。

然搜寻无果,最后也不得已不了了之。

8.

两年后,八月十三宜嫁娶,赵霍两家结亲,十里红妆,万民空巷,都来看热闹,天子贺称金玉良缘。

月斋这几年同行止间越发熟络,他们在台州的郊区搭建了一处收集城中无家可归的鳏寡孤独的居民所,月斋装扮成男子,任教小儿启蒙的夫子,行止每逢休沐日也会来这处四处看看,顺便接下职的月斋回家。

“我打听到妙云山寺的寂沉大师云游回来了,咱们明天得抓紧去看看”行止一边说一边把车柜中的糕点拿出来递给月斋。

她鼓起腮帮子一边嚼一边急着喝茶,想把满嘴的食物冲刷下肚,马车晃晃悠悠,不小心咯噔一下,茶水顺着嘴角滴落到长衫上,行止用袖口轻轻的给她擦了擦嘴脸,眼中带着揶揄的笑意,少年的面颊已不似初见时的青涩,月斋觉得脸颊发烫,心也不受控制的打起欢快的小鼓,微微垂下眼眸,红霞渐染耳廓。

“自然是要抓紧去的,省得咱们又扑空”

他们上次去时,不想寂沉大师出去云游去了。清晨官道上传来一阵哒哒哒的马蹄声,两匹骏马一前一后,相互追逐,山寺清幽,小沙弥引着他们去到一间禅房,打开门让他二人进去,禅房中只有一矮榻,榻上的人盘腿,古井似的眼睛好像将他们的灵魂穿透了,他道:“二位施主所求为何,老纳已经知晓,穿梭二世,自知既来之,则安之也”

月斋闻言即道:“大师知晓我二人乃外间来客,定也知轮回之法,烦请为尔等指点迷津,我母亲为我求的平安扣也一同过来了,我二人都来自那山林,不知其中的机缘如何”

“施主,山林同平安扣二者缺一不可,只是时机未到,如今我等相见,老纳还望二位知晓“凤凰于飞,轮回化灰;浴火重生,涅槃而归”的关键之处,有道是心诚则灵”

她二人微微皱眉,继而又听到“世事皆无了,了无皆归平,施主二人乃有缘之人,不如好好惜取当下,需知世事无常。”

月斋上前再拜“大师说涅槃而归,是何意思,我等了近十一年,不知还需多久”

行止上前拉住月斋,“大师的意思,若行止未猜错,你我二人可近期去天水村一趟,既然是机缘,自然是可遇不可求的,阿月你不要太过心急”

大师再次开口“天机不可泄露,还望施主见谅”,月斋也自知心急,但这希望如镜花水月,不可触及,她心中不免失落,他二人拜退后,行止带她下山,月斋倒豆子般一通发泄,她说他听,心中郁闷也渐渐消散了,半山腰时,前面的行止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扶住了月斋的肩头。

“戴老师,你有想过吗?如果我们回不去呢”

“不会的,行止,我们可以”

“可万一呢?”

月斋茫然的看着他,如同迷路的孩童“我不知道,行止,我好害怕,我想家人,我想朋友”说完她就红了眼眶,泪珠不自觉的滚了下来。

行止的心好像被针扎了,他抬手抹去她的眼泪“戴老师,如果回不去,我会一直陪着你”

他停顿了一下,又坚定的说:“戴老师,我喜欢你!”

月斋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们就这样相互对视着,一切好像静止住了,但她知道自己心动了,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他在她身边让她心安。

“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戴老师。乍见之欢,久处不厌,若为命定,你就是我此生唯一。如果能回去,咱们可再续前缘,若不能,这异世我愿护你一生周全,你愿意信我吗?”

“我信你!”,她握住了他的双手,并排下山,掌心被汗水湿透也没有分开。

行止要同月斋成婚的消息书信一封传回了西北的时家,族中人颇有微词,但行止并没有时间去理会他们,开年后,他同月斋打算在成婚前去一趟天水村的后山,人有时候需要一些信念感去带给他们力量。

他们走的水道,几天后月斋就回到了那熟悉的地方,不过那个本被大火吞噬的小屋竟然被翻修了,院子里的水井被填埋换成了代成的小坟包,月斋同行止对着墓碑行了晚辈礼,打量后有些心疑,刚要走,就被一队黑甲士兵围住了。

为首那人竟然是江原,即使三年过去了,月斋还是一眼就认出他了。

“月斋姑娘好久不见,江原可是等得好久,姑娘可得好好和我回朝都,有人可等着姑娘呢”

他说完一抬手,黑甲士兵就将要他们二人绑起来,行止大喝一声。

“住手,我乃台州州牧,今天我同夫人回老宅祭拜先人,你等胆敢以下犯上”

江原撇嘴笑道:“以下犯上?时大人好大官威,只可惜时家勾结外党,犯了谋逆之罪,一大家子都在押往朝都的路上,不日就要枭首示众,台州州牧以下犯上,私藏逃犯,更是罪加一等,将这二人都给绑了,省得时大人赶不上一家子团聚!”

“你说什么?勾结外党,你若是想恐吓我也不用如此拙劣的说法”江原同行止打斗起来,寡不敌众,他们很快就被绑起来,月斋也被江原一掌打晕塞进了马车

9.

.她是在暗牢中醒来的,躺在阴冷的地板上,借着微弱的火光,她看见被悬吊起来的行止,他的身上血迹斑斑,外衣被利器划破,一半身体浸没在黑暗中,面色惨白。

月斋走上前去,从一满墙的刑具中找到了一把长刀将悬吊行止的绳子割断,她忙抱起倒在地上的他,身体不停的冒冷汗,怀中的男子像要随时逝去,她大声的呼喊他的名字。

“小花猫,我没事”语气一如往昔的宠溺,月斋却无法忽视衣服上的血痕,想用力抱住他,又怕加重他的伤势,只听行止又说:“我的女朋友这么喜欢我,我怎么舍得丢下你,就算身死也不该是以这种方式。”

“那你答应我要好好的,我们想办法好好回去”

“好,我们一起回家!”

暗处走出来一人,拍手叫好“没想到我这地牢中还能上演这么一幅郎情意切好场面,当真是可惜了”,有侍从进来将月斋二人拽开,昏暗的地牢随着人流的进入让她觉越发喘不过气来,一只微凉的手狠狠的捏起了她的下巴,她被迫抬头,男人的目光凌厉得像要撕碎了她。

“代姑娘,可让我好找啊,那日一别,你可曾想到今日的后果。”

“今日的后果?霍世子我早就同你说明白了,从天水村走后我们并无任何关系了,你为何苦苦相逼。”

“你当日戏耍本世子,又同他欺瞒于我,就想轻轻揭过?他不过一区区州牧,本世子难道还比不上他。”

月斋知道他心有怨气,便缓和语气,“我同世子道歉,当日是我之过,但罪不及他人,希望世子可以放了阿止”

“阿止?你竟同他这般亲密,让我放了他也可以,只不过倒是想看看时大人又能为了你做到多少”

他让人将火红的炭盆放在月斋和行止中间。“我听人说,在台州你二人情比金坚,有道是真金不怕火炼,本世子倒是想见识一下,不知道这位时大人可敢以身饲火啊?”

言语间漫不经心又满怀恶意,行止如今受伤,也是受她所累,她想让霍慎之对她解恨,必要吃些苦头,也只有忍痛走这一遭了,她闭上眼睛推开霍慎之对她的钳制,将手快速伸向那炭火。

“哐当”一声,她被拥入一个熟悉的怀抱,松木的冷香夹带着血腥气,炭火洒了一地,他摸着她的头道“别怕”,又转头对霍慎之道“我知道掌管西北大军兵符的下落,放我们走,我就告诉你,如今世子你也不能越过大王随意处置官员”

“是吗,你时家已是丧家之犬,何时轮到你在本世子面前叫嚣,给我打”,一群人对行止拳打脚踢,不能如此下去,月斋扑通跪在了地上。

“你要如何才肯放过他?”女子卑微的乞求让霍慎之越发恼怒

“让我放了他也可以,不过你需要留在我身边赎罪,成为最低等的仆俾,你可愿意?”

“我愿 意!你放他走”

“不——”行止被人押走,而她留在了这昏暗的囚牢。

她被霍慎之安排在一处别院中成为了洒扫的丫鬟,这院子没有太多人,但四周的守卫却不少,天黑后霍慎之总会来寻她,让她仆跪在他脚边,为他折辱,月却斋却将脊背挺得直直的,每每都不欢而散,但他又不厌其烦,几乎日日如此。

月斋以为这种日子会一直持续到她下次出逃的时候,当霍慎之醉醺醺的闯进她房间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太过天真,入夜,她半梦半醒间,有人抚摸她的侧脸,像爬虫游走,睁眼一看,那人不管不顾的向她压来,满嘴的酒酸气熏得她直犯恶心,她不停的挣扎,呜呜的发出声来。

里衣被撕拉一声扯开,此刻内心无比绝望,又生出一股强大的恨意,双手在摸到了她藏在床里侧的小刀,她举起刀毫不犹豫的向男子后劲刺去,但身上那人似乎觉察到危险,一转身只划伤他的右肩,痛感让霍慎之瞬间清醒,他看向床榻上的女子,一只手甩掉面颊的泪痕,带着嘲讽的笑意,一只手拿着刀指向他。

霍慎之眼呲目裂,怒不可揭,用手捂住伤口“你竟然敢!”,他想上前去制止月斋,不料她将刀转向了自己的脖子,“你若再上前一步,得到的只会是一具尸体。”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绝让霍慎之不敢上前,只能夺门而出。

转眼即深秋,天水村的后山上,借着月色能看清一伙人自山下成包围圈式向山上搜寻,山谷间有一对男女相互依偎,无惧山间寒凉,二人就是从霍府潜逃的月斋和行止,那日分别后,行止被霍慎之的人送进了王宫,他用西北时家秘藏的兵符换取了时家大族的性命,族中一干人等被贬为庶民,在回乡安置的路上,行止拜别父母回朝都解救月斋,他伪装成采买的小厮,借用迷药将月斋带出,随后由月斋装扮成商贩,随商队出城,后改水道,一路上东躲西藏,直奔天水村后山。

“你怕吗?”行止摸了摸月斋的头。

“有你在我便不怕了”她紧紧的抱住他。

“戴老师,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会去找你,你等我”

“好!”

山谷间火光照亮了天边,空气中飘散着松木的焦糊味。月斋醒来时还记得火舌席卷皮肤滋滋啦啦的痛感,她回来了。

她看着礼台上的一队新人,发自内心的欢喜,可心中又好像缺失了一块,像石头压在心口,闷闷的。好友扔出手捧花的那一刻,人群里发出一声惊呼,队伍后有一名男子向她走来,空气中飞卷的轻尘在暖阳下闪闪发光,云烟簇拥将他推到她面前。

记忆里熟悉的模样!男子单膝下跪,举起花束。

“戴老师,我来找你了,你愿意吗?”

她接过花束,按捺不住内心欢喜,眼眸含泪,用力点了点头说自己愿意。

天气是暖暖的,她心中也是暖暖的,那如梦般的经历,世间只有他懂她,当得一句——时行时止凭谁说,待月西斋自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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