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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I不是传统艺术家的危险,但对艺术的触动还是很大的

这是今年2月15日华盛顿邮报的一篇文章,原文作者是Sebastian Smee,普利策奖得主,资深艺术评论家

AI不是传统艺术家的危险,但对艺术的触动还是很大的

不要把AI艺术看成是艺术领域的末日丧钟,而是要看成有趣的新玩意儿。

现在的艺术世界能够和AI生成的艺术共存吗?

大家放轻松。共存早就开始了。艺术家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经应用AI,创作出各种惊艳的作品。现在的AI艺术只是变得更好、更有趣、更令人激动。

当然,现在也容易理解为什么人们会抓狂。由于人工智能和机器学习的发展,世界正在以癫狂的速度发展。我们突然发现,只要有一个app,动动手指头,就能把简单的文字命令在几秒钟之内变成一幅图像。

如果你是图形设计师或者绘画师,靠着这个专业技能工作,那么很明显,AI将成为你的巨大困扰。像Midjourney、Stability Diffusion之类的平台,通过从互联网挖掘了大量数据,构建图像生成器,已经建立了自己的商业模式。他们拿到的数据包括大量艺术家、绘画师的作品,而原作者即不知道,也无法同意,更不能得到相应的赔偿。

那些赞成AI公司做法的人认为,这种做法符合公平使用原则(fair use)。因为,AI所生成的作品,就像毕加索的《马奈的即兴演出》或者德拉克罗瓦的作品一样,都是独一无二的。但是艺术家和绘画师们感觉自己被侵犯、被窥视。他们指出,所有这些AI app,如果没有利用艺术家的技能、创造力和毕生心血所做出的作品,啥也不是。

AI艺术所引发的法律和道德问题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于此同时,如果你长期关注于艺术圈,那么就没有理由认为AI是一种威胁。

为什么呢?首先,现在的AI软件就是用一段文字产生图像,那么软件使用越容易,所产生的图像就越无趣。这个道理在NFT界已经得到了验证。NFT原本是一种制造艺术稀缺性的工具,但是用了NFT之后,却走向了稀缺性的反面——供给过剩,失去兴趣。

其次,是因为人们会回归真实。我们所碰到的虚拟事物越多,我们就越渴望真实。这并不是一种理想化的、老调重弹的人文主义精神,而是一种明确的现象。即使数字世界能够创造的可能性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复杂,艺术本身却不可否认的向着真实材料流行——不仅仅是绘画,还包括陶艺、编织以及各种雕塑,这些艺术门类很明显在复兴。

不要把AI生成艺术看成是末日丧钟——就像一个高科技集束炸弹投向了艺术世界的中央——你可以仔细思考一下AI艺术奇妙的发展历史、炫目的当前成就和无法预测的未来。这还是蛮有趣的。

举个例子:这个冬天,人们看到了一幅人工智能生成的巨作《无监督(Unsupervised)》。这个作品的展期将延续至4月15日,人们会在纽约当代艺术博物馆的一个巨大屏幕上上看到这个作品。在展览期间,人们会更愿意观看这幅作品,而不是它面前的梵高作品《星空》。

这个作品的创作者是Refik Anadol,他在土耳其出生,现在生活在洛杉矶。他的这个作品在今年的格莱美奖上用作了天幕背景。Anadol,现年38岁,他从七年前开始人工智能艺术的创作。当时他在google上班。(但是,根据Anadol自己说,这7年就像70年一样长。)他的面部柔软圆润,表情总是略带微笑,具有一种神秘的力量,能够把卡珊德拉的神秘预言和复杂的道德问题悄然变成一种乐观精神。

“无监督”,其实是Anadol在MoMA展示的三幅作品中的一幅。Anadol利用机器学习的方法,去“解读”MoM A所喜爱的永久藏品,去“想象”什么是对作品的当代抽象,什么是它们曾经的样子,以及什么是它们未来的样子。

就像Dall-E和Stable Diffusion之类的AI生成软件,需要从互联网上搜集原始素材。Anadol给AI算法喂进去了MoM A博物馆200年的藏品数据。AI生成的作品是一段固定速度的影像,无始无终。它呈现出一种抽象风格,从一幅图变化成另外一幅图。

直线会变成正弦曲线,然后淡入淡出,线条又变成复杂的矩阵或许多个色块。密集、黑色、整齐的雨滴会变成一个水银的池塘,然后有逐渐变成半透明的、看不太清楚橘粉色窗帘。两秒之后,又会变成波洛克风格的黑色涂鸦。

这个作品会根据人群的移动、天气和其他外部刺激因素,不断变换图像,不断变换大小,而且一直不重复。作品唯一有所不适的是,它变化的速度和变化风格的极端性(就像互联网一样,引入了不可控的感觉)。还有就是,当出现媚俗艺术的时候,配乐却是新世纪时代风格音乐。配乐本来人畜无害,但是出现在此情此景,却如此不搭。

MoMA策展人Michelle Kuo认为,Anadol的作品“不再是某种输入输出型的作品,它不是那种”给我画一块梵高风格的表”的那种东西”。 事实上,“《无监督》”让其他的图像生成app看起来就像个笑话。“以文生图”,用几句文本命令来生成图像,他认为,“挺有意思,但这绝对不是艺术创作。”

Anadol在创作《Unsupervised》的时候后,上传了大量数据。MoM A从2016年开始,在GitHub上上传了14万条的藏品数据,记录了博物馆所有的藏品信息和数据库目录分类。有了这些数据,才能创作《Unsupervised》。上传的藏品元数据中包含了作品的名称、作者、介质、尺寸、创作日期和收藏日期。

Anadol及其团队在洛杉矶训练AI,使用了一种“深度层级定制算法”来处理数据。他们首先去掉了藏品元数据的分类。虽然藏品元数据中的分类信息有助于研究人员工作,但是Anadol认为,这是一种“非常人类的、看待艺术品的方式”。他想知道,如果没有分类,到底会发生什么。“如果没有分类,那么所有的作品都是平等的,那么可能会出现全新的形式。”于是,这就成为了他作品的名称。在AI领域,“无监督学习”指的就是在没有标签和分类的情况下,进行模式识别。

他的想法最终通向了艺术上的突破。“当你不再使用标签之后,”Anadol说道,“藏品中的绘画作品可能会被识别成雕塑,甚至是视频游戏。”(MoMA的藏品中有视频游戏)。“这是个美妙的时刻。”那些当代艺术的学者,看到我的作品展现出了他们从没发现的作品间的联系,他说,“这是一种全新的知识发现方式,一种全新的、看艺术作品的方式。”

通过几个月的运行,Anadol所设计的机器学习模型,在MoMA的藏品间建立起复杂的关联地图。按照Kuo的说法,这副关联地图“存在于1024维空间。存在于”虚空“和”明灯“之间的巨大信息空间。如果愿意的画,就像暗物质一样。Refik的作品就像是把“明灯”空间的暗物质区域实体化了,并告诉你,“这里不存在明物质,但是这里又存在着什么暗物质”。我们所看到的,就是我们所梦到的。你可能觉得你看到某个艺术作品,但实际上你又没有看到。你看到的是在明空间里面所看不到的暗物质。”

机器学习的影像循环并不是全新的艺术行为。艺术家一直在使用科技手段完成他们所不能完成的事情,或者看看用了这些科技手段,到底会发生什么。在19世纪早期,John Singer Sargent用猪鬃毛做了一把画刷,然后用画刷在涂油的画布上作画,画刷的压力和速度不断变化,得到他希望得到,但是不能完全控制的画面,最终画出了一幅独特的、湿腻腻的图画。

几十年以后,Gerhard Richter痴迷于绘画中出现的概率现象,他使用巨大的刮板刮着带着色彩的团子,在画布上拖过。这种由于画刷的随机性而创作的画,从Sargent 所画的小画,变成了Richter所画的大画。其实两位艺术家都用到了一种人机反馈的循环方法。

Anadol把他的AI算法比作“能思考的画刷”。他认为,创作中最重要的事情是,“设计画刷”。有些人认为,AI作品就是——“hey,这是数据,这是AI算法,搞定了!”。但事实上,如果你要控制这个系统,而不是让系统控制你,那么还有相当多的挑战。这才是艺术创作的真正挑战。”

Anadol认为,调整AI算法的随机性和控制力之间的关系非常有趣——他认为是“美妙的舞蹈”。他工作的方式和MoMA艺术馆中现代主义作品所传承的独特叙事方式简直一样。在控制方面,他延续了Georges Seurat的像素画风格。在随机性方面,又能够看到Pollock、Marcel Duchamp、John Cage、Ellsworth Kelly的影子。

Anadol在学生时代,就深受加州光和空间运动的影响。他随后又学习了系统和计算机艺术。他明确承认,他受到了Sol LeWitt 的影响(Sol LeWitt曾说过,机器也能搞艺术。),也受到了 Vera Molnár、Peter Weibel、Casey Reas和Jeffrey Shaw等计算机艺术领域先驱者的影响。

当然,Anadol是目前从事AI艺术的数千名艺术家中的一员。不论他们的作品是否会引发观众的叹为观止,是否会引发艺术新的意义,AI艺术随着时间的发展,日趋明确。但是就像Christian Marclay的著名作品《The Clock》(虽然并不在一起展览),《Unsupervised》这个作品确实非常迷人。它激发了观众的思索,让观众去思考时间和创造力,思考大众艺术和专业艺术之间的关系,思考看得见的艺术和看不见的艺术。

让看不见的东西看得见,或者说至少是通过看得见的东西去探索看不见的东西,也是早期抽象主义艺术家,如Hilma af Klint 和 Wassily Kandinsky等的精神层面的追求。像Piet Mondrian 和Kazimir Malevich等艺术家,则有一种社交层面的追求,就希望通过他们的当代艺术作品,尝试建立起一种通用的语言,描绘那些看不见的东西。

不论是精神层面还是社交层面的乌托邦主义,都在20世纪终止。这也是为什么现代主义的历史,也是失败的历史。但是这些失败并不是彻头彻尾的。随着AI的发展,如果AI不会导致人类社会的灾难,那么AI就有助于我们以一束更明亮的光芒,照亮现代主义的历史。Kuo对我说,他的策展人圈子看了《Unsupervised》的作品,反馈道,“哇,这就好比就在我的眼前,重新发明了抽象主义。”

Anadol觉得现在有点像做梦,也是他最喜欢的感觉。他说,“用我们的观念把某些东西变成了另外一些东西,太有意思了。”当然,这也是《Unsupervised》最直观的表达。他补充道,“输入信息,产生变化,形成了新的可能性。”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我们到底应该怎么使用AI,用好它的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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